临近傍晚时分，大小商贩与拾荒者从附近街镇小区里收集而来的纸板、纸箱，开始运到他的仓库门前过秤。仓库的一角便被各种“花色”大小的快递包装纸箱堆满，张升看着堆砌起来的“快递山”挤占了大量本来用于瓦楞纸板的堆放空间，眉毛开始紧锁。

“我们其实并不太喜欢快递用的纸箱。”张升略显无奈地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

“从瓦楞纸的要求来说，这些包装盒都不值钱，况且今年纸的价格跌得厉害，想挣钱很难。”张升解释称，从2018年9月开始，国内瓦楞纸板的回收价下跌严重。而“双十一”期间快递包装纸箱占比暴增，但其因大小规格不等，且留存胶带和印刷图案等，使其回收利润变得更低。

回收价格的下跌，只不过是横亘在“快递垃圾”回收链条上一个新问题。

据了解，快递行业使用的包装物料分为运单、封套、纸箱、塑料袋、编织袋、胶带和缓冲物七大类。此前，据《推进快递业绿色包装工作实施方案》调研组成员、北京印刷学院青岛研究院副院长朱磊指出，目前我国快递业中纸板和塑料实际回收率不到10%，这些包装大多被直接送进垃圾场填埋，给城市环境带来非常大的压力。可以说，我国包装物的总体回收率不到20%。

如何打造更有效的快递垃圾回收产业链条？

暴增25%的物流订单

国家邮政局11月12日发布数据显示，11月11日，主要电商企业全天共产生快递物流订单13.52亿件，同比增长25.12%。预计11月11日至16日期间，全行业处理的邮件、快件业务量将超过18.7亿件，比去年同期增长25%。

购物的高峰过后，是亟待回收的大批“快递垃圾”。

在张升堆放的收购纸板的仓库里，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看到了其经营回收的几类主要的纸品废弃物，其中价格最贵的通常是附近工厂收购的瓦楞纸板，相较之下，堆满一个仓库角落的快递包装纸盒的收购价格则要低了不少。

“与纸箱相比，快递包装纸每吨要便宜500元左右，利润空间很薄。”张升告诉记者，收购快递包装纸箱在当前的纸板回收市场行情中并不具备价格优势，收购回来后还需要人工去除胶带、塑料等杂物，但让张升无奈的是，近几年来明显感觉快递盒越来越多，“越不挣钱，越来什么”。

当前快递垃圾的“产量”确实正在逐年攀升，并逐渐成为当前城市新增垃圾的构成主体。

根据国家邮政局日前公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1月至8月，全国快递业务量累计完成了302.6亿件，同比增长27.2%。与此同时，在中国特大城市中，快递包装垃圾增量已经占到生活垃圾增量的93%，部分大型城市则为85%至90%。

一边是无法抑制的增量，一边是快递垃圾回收体系建设的缺失。

清华大学循环经济产业研究中心主任温宗国公开表示，当前市场上仅有约1/4的快递纸箱被循环利用，另外有3/4则进入到了我国的环卫体系里，一部分被再利用，另外一部分则被作为垃圾填埋或焚烧。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了解到，在现实生活中，快递包装垃圾回收的工作，主要还是依靠类似张升这样的纸品收购企业，出于市场利润空间而自发所形成的回收力量。相较于快递垃圾的增量，其力量远远不足，且容易受到市场的影响。

记者调查了解到，在经历了2016年以来多次纸价暴涨暴跌之后，今年9月份开始，国内诸多下游纸板纸箱制造企业，开始将原料的进货渠道延伸至海外的印度、越南等纸价较低国际市场。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目前国内纸板纸箱价格下行，主要受国外纸浆原材料进口量提升的影响。随着下游企业开拓出新的国际原料市场，使得国内纸浆厂的竞争加大，纷纷下调了成品纸板、纸箱的价格，在这种情况下，上游的纸板纸箱回收价也相应地在低位徘徊，且这种趋势“未来将会是一种常态”。

“此前每吨回收都是2600元左右，现在降至每吨1800元左右，最低的时候降到过每吨1400元。”张升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纸板纸箱回收价格的下行压力加大，也让市场收购价格更低、利润空间更小的快递包装纸箱的前景，显得更加不乐观。

如何打造有效回收链条？

在受访专家看来，区别于一般的生活垃圾所造成的污染问题，快递垃圾几乎全部都是可回收再利用的资源，具有很强的循环使用价值。

然而，城市快递垃圾却明显遭遇“消化不良”。

上海海洋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王慧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一方面配套立法尚不完善，特别是与快递包装回收利用相关的法律法规并不健全；另一方面，快递包装回收体系尚未建立，不少快递垃圾处理与一般固废垃圾处理采取相同的方式，居民的垃圾分类回收体系也尚未真正建立。

“目前行业还缺乏一定的法律约束力，更多的是以企业自律和市场机制这两种主要推动手段。”王慧告诉记者，从结果来看，企业自律和市场机制都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从企业的角度来说，网络电商的分散化程度比较高，难以做到统一的绿色包装要求；而对于普通消费者来说，采用市场机制推动快递垃圾回收，在现实生活中则常常会因为回收价值不高而缺乏足够动力，且“不够方便”。

在张升的仓库门口，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他的回收仓库里的快递包装纸箱，几乎没有居民主动拿过来贩卖的。

“普通居民的垃圾分类和循环利用观念还没有真正形成，也不会有人为了几块钱跑这么远的路来卖。”张升说。

王慧指出，电商企业、物流公司和地方政府都有责任去构建类似的快递垃圾回收平台，来解决普通居民参与快递垃圾回收的便利性问题，甚至与当前各地在推广生活垃圾分类可同时推进进入普通社区。

此外，他建议在对快递进行物流跟踪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回收的跟踪步骤。

“在消费者下单的时候，就可以在包装盒上印有相应的追踪码，并支付一定包装费，等到消费者确认收货后，并将包装盒送到指定的回收地点扫码回收后，就可以免去此前购物时的包装费。”王慧告诉记者，让物流信息不仅体现货物信息，同时也作为快递包装回收信息的一部分，让消费者参与到快递垃圾的最后处理环节中，构建一个更加完整与环保的消费过程。

浙江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客座研究员夏学民也认为，网购商品的标价中可单独标出包装的费用，给予消费者一次性包装盒与绿色可回收包装的自主选项，通过加价定价法，来强化绿色包装的意识。

“对于网购商品的一次性包装物，可以明确告知消费者预先加入垃圾处理费用。”夏学民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通过经济杠杆来倒逼一次性包装物加速退出市场运用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

实际上，部分电商企业正在探索创建回收快递包装。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京东物流了解到，2017年12月开始，京东物流在B2C的自营业务总试点循环快递箱“青流箱”。

“用户在下单时可选择是否使用‘循环包装’，配合回收后还能获得京豆奖励。”京东物流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未来京东物流会在全行业推广B2B循环包装模式，除了满足自营业务外，正计划逐步对商家开放这一体系。

此外，苏宁推动的“共享快递盒”计划，菜鸟则计划全国200个城市投入5000个绿色回收台等，都是企业对于快递包装循环再利用的尝试。但“逆向物流”的复杂性，考验着各个平台的管理能力，也增加了企业的成本。

“快递物流服务提供者应当按照规定使用环保包装材料，实现包装材料的减量化和再利用。”即将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子商务法》中，第五十二条规定。

目前看来，要达到这一目标仍然任重而道远。